|
互联网经过最初15年的野蛮生长,一批成熟的大公司走出来了,人们从开始,被其不同的生态和迅速地成长弄得不知所措、惊为天人;到现在,开始思考其倡导的高效、加班、低价文化的反面作用。! e+ e+ t9 y _' D2 c, ?: s 李师傅老家河北,读完初中就没读了,10 几岁来北京打工,最开始在市场送货,后来租了个摊位卖蔬菜水果,然后找了个媳妇儿也是卖菜的,正好俩人搭伙卖菜,日子也过得不错,据他说当时一个月赚 2 万块钱还是很轻松的。 % W5 I* V. f8 T: d' P 3 ]; d* K3 e& @. u后来去市场买菜的人越来越少了,生鲜电商抢走了一部分生意,外卖抢走了一部分生意,还有比市场看起来高级的超市也抢走了一部分生意,总之,他们日子不好过了。$ D2 C: X0 q; d. Q
. z3 x) G% `9 f q他们有两个孩子,都送回老家让老人带,上学也在老家,前几年攒的钱买了辆车,还有房租、摊位费七七八八加起来,反正是有点过不下去的意思。 % _$ ]1 H0 P q" S! b/ \2 ?; N+ |3 X. a 周围有朋友推荐他去拉车,用手机下载个软件就可以了,他听说有人一个月可以赚好几万。他虽然搞不懂什么是移动互联网,什么叫共享经济,但是他懂一天接多少单就可以拿补贴,一周接多少单可以再拿一次补贴,他几乎没有犹豫,把摊位留给媳妇儿一个人看着,从此干起了没日没夜的约车司机。 ; |2 N Y/ f; ?+ ~" i. {- c1 X% `( ?2 i7 i, k8 O9 T$ r3 ?; c I 在北京,像李师傅这样被莫名其妙吸入互联网旋涡中的人不少,他们大多干着底层的工作,不懂技术不懂互联网更不懂投融资,被略微高一些的工资吸引,来到了一个看起来五彩斑斓实际上却漏洞百出的世界。% m. s+ O8 Y* ~" Y0 e# u1 r1 O/ B # S7 w. K* D9 C7 L2 {
共享经济=没有社保?
+ `& F+ J/ M: q$ m$ S' B来自河南的陈凤在北京郊区的一个厂里工作了近 10 年,辞职后她在网上录入自己的信息想找一份新工作,没多久,她收到了一家提供上门服务的互联网公司的面试邀请,职位是家政员。4 X0 r) j7 S& ^5 }" z
+ A5 x6 B4 A" C% p' n! f4 s. ~/ b她被告知,这份工作每个小时的薪水是 25 块钱,而她上一份工作月薪只有 3000 块钱。 ! ]7 `8 C: K' f" e% q4 n8 K5 f& ?* A4 C) y+ x( H; d% h/ Q: z 通过面试和培训,陈凤在手机里下载了公司的 App,她随时可以收到附近的订单,她需要在约定时间到达并提供保洁服务,在她看来,这份工作自由,也不累,还赚的多,她很开心。* a2 \+ O+ }6 q* [% H' W 5 Z' d; r1 [# O* U- o6 Z 当然这只是一开始。 1 K$ M" E/ j9 v" ]( K* l' A - F- A5 y ]1 w' R) L她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社保被中断了,公司告诉她,像她这样的员工只是平台上的兼职员工,或者说叫自由职业者,不存在雇佣关系。 / w+ } W. [$ ^5 P' V/ r7 J+ X! Q; J" [" }. s! V% Q 这直接导致了她 5 岁的女儿无法在北京上学。2 |; Y7 L5 J! B% d1 p- b! r1 K- n* G 0 n q6 m; S2 W5 g9 Q 尽管公司宣称没有雇佣关系,但是对他们的管理却几近严苛:每笔订单必须接受,否则会被罚款;收入直接与好评度挂钩,并且会被平台「神秘」的算法左右,她每天早出晚归,疲于奔命。- X+ w, r5 y- P( n8 B5 { + T; Z2 Z: G8 g. ~: J9 S
转化率不到 5% 的地推
* V# G, ~ g8 Q& J每天疲于奔命的还有杨军华,他 2015 年冬天开始做扫码地推,送药上门、外卖、金融理财、生鲜......他几乎把不同行业都做了一遍。, |: \7 ]6 O* m' i$ o- a$ q* o1 Y
/ G: \0 X! U1 w; X他选择做地推的主要原因是时间自由来钱快,一般是一个星期结一次工资,有的时候甚至当天结算,从没拖欠过。去年 12 月,他在双桥做一款互联网理财产品的地推,一个用户需要关注公众号、下载 App,并且注册之后,可以获得一个玩偶,而有这样一个用户杨军华可以获得 5 块钱。, `$ g( }$ p* ?. d. t. i
& u4 @# o6 x7 R* r: d- b从下午 6 点到晚上 10 点,他在冷风里站了 4 个小时,扫了 10 来个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看着不太有人流量的街道发愣,跟他搭伴的同事告诉他,他们接的这个活,应该是已经转了好几道手了。 , D* c6 W4 b1 O9 D3 m* ]* {4 X* g8 A9 j* A 「一般公司里的正式员工会拿第一手的费用,然后一层层往下,像我们地推一般就是 2 块到 5 块,最多的有 7 块,但是其实他们公司的预算是一个用户 20 块钱甚至 50 块钱。」杨军华说道。 # b( Y7 |* n+ r! H # ~1 Z5 o/ |+ M6 |# }8 @晚上 11 点,接应他的人来了,他们清点了还没发完的礼物和已经登记的数量。 0 \" e# I0 ~% L# S0 f9 n- j8 t 6 N! L$ Z7 _6 H+ V2 o冬天是扫码的淡季,他想多接一点单子,打开手机里的扫码微信群,里面正在讨论,哪个新的 App 要上线了,哪个 App 的安装注册过程最简单,哪个公司结款快给钱多,甚至还有哪个公司给的礼品好。 $ K" S+ a. Z; g$ ~" [0 n) Y6 x" q4 `6 n* S1 P4 Y- M0 e 有一次,杨军华接了一个在超市做地推的工作,大部分的人都是中老年,他们不懂杨军华在推的分类信息 App 到底有什么用,但是他们想要免费的大袋洗衣液,很多人直接把手机给他让他来操作,然后拿了礼品走人。6 |) M$ F! t5 B4 m. S9 J5 H- I , h& f9 l$ }$ d0 f6 n/ E 那天下午他扫了 150 个人,一个人 3 块钱,他拿了 450 块,做的久了他也懂一点什么叫「用户转化率」,他说:「这样的地推,转化率不超过 5%。」 / z6 [0 Q3 |" Y: U" ?, @2 z3 `; x; i+ R* [7 \- Y* ]4 ~ 也不是每次都能有所收获,他曾经遇到过一次地推活动居然让现场的工作人员比赛地推速度,半个小时后只留推送效率最高的几个人。杨军华很气愤,直接抗议走人了。 1 C6 h6 r) c/ `% v& S 8 c3 a2 W& V0 s* a6 @9 K' P
「天天吃沙子,不如回老家了」
6 `2 K$ j2 V( l$ O晚上 12 点,小周走近路边一家凉皮肉夹馍的小店铺,店铺里四张桌子只坐了一桌客人,在店铺里帮忙的年轻姑娘也坐在一张桌子上开始吃她的晚饭,小周进来冲她打了个招呼喊道:「16 号订单好了吗?」/ e" U' o4 G( U, ^$ c) L
7 [9 p |2 w% S「马上就好了,你等会儿,你吃过饭了吗?」; J" r5 d6 @* n1 f2 I0 f
) H) A& s X( @, t* u* _「吃什么饭,哪有时间吃饭。」小周站在店门口点了根烟,这时候又进来一个跟小周一样穿着蓝色统一服装的外卖小哥,进来也直接喊:「23 号订单。」 8 h+ U' {7 c8 }1 x, b" |, P 6 A4 p `; v$ i% f两位外卖小哥一起进来,本来略显冷清的小店突然热闹了起来,他们自然而然的开始讨论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z2 `* a4 F6 D, u# a
B. r6 c# t; h1 C1 B9 c, |「哎,你那个订单送到哪?」7 C- v4 A9 l* O1 s1 z ; N# B: ^4 Q* s' A, q6 z 「我看看啊...我靠!又是慈云寺那个什么小区,我上次去过一次,太难找了特别远。」 1 \' \3 T2 Q E, e- S+ i6 }" e* \; | 「我那边还有一个订单也是慈云寺的,要不给你你一起送了吧。」( I6 _- H- A& i" j 3 d4 ]4 X0 M- k 「真是服了,每次都给我派这种单子,老子明天要去跟老张反映一下,这样下去我带 5 个电瓶都不够用啊,真烦,老子不想干了。」 9 i$ G8 _8 Q+ z2 u0 f0 z2 R# O / q* M- V, e* K+ {店里的姑娘抬起头问他为什么不想干了,他回答道:「天天吃土,吃沙子,也存不下钱,不如回老家了。」 : G; y( ]6 C+ W1 w A( M3 q l' W6 d) D+ z! m8 j 正说着,老板把打包好的食物提了出来,小姑娘帮着一起确认了一下订单内容,小周掐掉手里的烟头,继续问另外一个外卖小哥:「哎,你今天几点下班?」+ ]$ j! b% Q- w1 R
3 M' X4 H3 i8 j, _$ {+ E「今天我上晚班,干到明天早上。」3 n' C2 k; ]- J+ x
7 Y* ], |' w/ ]" e! q「我靠,你太有劲了吧,你不累啊。」 & O! [- o8 t0 b; I9 H. f2 A' m0 c/ B 「晚班给的钱多,而且订单不多,可以中间眯一会儿。」. T0 {" H" A! {& Y
7 S" v6 A+ T3 y, O0 D小周给了他一个「算你厉害」的眼神,赶紧把保温箱盖好,夜色里突突突的向慈云寺方向去了。; b; [- P! O/ y; S7 N! o ! e, l5 R; V8 ^& E- G
「我不想再去那样的公司了」
5 X/ T/ i/ V! c4 F! y) f0 i$ s( g晚上 12 点,李师傅也还在路上跑着,他现在尽量避开早晚高峰期,晚饭之后会继续出来拉活,一般会拉到早上 5 点。$ n5 J Q6 l( z7 n8 F5 b ( _6 x$ T- ~( e$ N& f4 @ 即使他这样的工作量,他一个月最多可以赚到 1 万块钱,而最开始的时候,因为高额补贴,他轻轻松松一个月可以拿到 3 万。 4 R) x( p+ @% o. f ~2 s) V1 r# k( J , m- N# v$ B! [/ R半夜突然下起了暴雨,距离这一位客人的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李师傅祈祷雨下的久一点,这样后面的订单应该可以翻倍了。6 `; C, ^4 D! v3 ]( y& `
! A8 d0 k- f" n7 h- k6 G, b# j9 I, o, A2 ?- g 正值暑假,他把在老家的小孩接到了北京,整整两个月,他几乎没有时间陪小孩吃一顿饭,更别提带他出去玩了。' E4 U, Q- i3 t% p9 |5 x/ G% C+ I
" u7 c6 \- I: X4 a: k) v( L. g6 H+ U媳妇那一头的市场摊位,已经通知要被市场收回了,而那个他们工作了十几年的市场,因为要整改暂停营业,他感觉压力更大了。 L5 q3 n) S2 O. ^" T& q$ \6 s* ^ 这份工作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想。# |# j X8 h8 n5 L7 b
3 V; t2 ]3 V" [- ~) K! u杨军华比他早一步发现这个道理,因为他发现地推完全就是一个「畸形」的行业。像金融类 App,通常需要用户上传身份证,基本上走到这一步 90% 以上的人都会拒绝,如果遇到还需要视频验证的,他半天都走不完一个流程。. ]! r! y E' v. i, u
& A+ |) m% r4 \9 j, I; [刷单的情况愈演愈烈,公司也开始要求越来越高,而地推也逐渐被一些更有渠道的人垄断,甚至新的 App 还没上线他们就已经去谈好了。 - g; L$ u3 Q0 P 4 V! G" N! `1 X$ @+ o8 k陈凤被莫名其妙的各种罚款和没有保障的工作逼得喘不过来气,互联网公司为了缩减开支,让模式更「轻」,对外宣称自己只是建立「连接」,进行更优化的资源配置,从而获得更高的效率和价值。, O7 O8 n" \$ s/ K8 n
& z' W8 S: [8 ?- O; A9 m! U而在这背后支撑的陈凤受不了了,她选择了辞职,回到了郊区找了一份工资不高但是更稳定的工作。 : D5 p i8 \6 q6 B% o: w) ?4 [. J 「我不想再去那样的公司了。」她说道。# n/ A2 L( C2 m; D# f$ O;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