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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小砚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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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楼主| 发表于 2010-5-4 06:16:39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张小砚 回复日期:2009-12-18 22:59:27    
  那天我填的报社给的采访问答:
  
  一、简单的自我介绍(真实姓名、哪里人、年龄、职业、平时的兴小砚:张小砚 安徽桐城人 自由职业 兴趣:做木匠 性格:整不清楚
  
  二、详细谈谈你去年5•12来四川做志愿者的经历,时间,为什么要去,都有那些朋友,具体在汶川那几个地方,都做了那些事情,最难忘或最感动的事情。为什么还想去看看那里的孩子们?
  小砚:我去年5月20号到成都,准备在成都工作。那家公司被震垮了,伙计们都解散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反正都到了前线了,我想我得干点什么。就去红十字会找活干,但人家不要我。我就到处蹭活干,跟人送赈灾物资去灾区分发,去什邡帮忙收木耳。大概五月底的时候吧,这种零工比较难打了,各地志愿者慢慢撤退。我想想不如扯起一票人马自己干。能做点是点,尽力而为吧。关于干什么我在摘木耳的时候就留意了,地震之后大家都忙着重建和家计。很多孩子在废墟上玩耍无人看管,很危险。我曾经听到一个心理志愿者说过,大灾之后儿童尤其需要群体生活,需要陪伴,在群体中重建安全感之类的,原话我不记得了。我想不如办帐篷学校吧,也不是要给孩子们教多少知识,短短时间内凭我扯起的一帮乌合之众就不要讲教育那么崇高的使命了。仅仅是陪伴,夏令营活动么,挺好的。艰难的时候尤其需要快乐和温暖,这样时间容易度过。
  我和摘木耳时认识的志愿者啊亮两个人分头工作,我负责募捐筹集办学物资钱财和招募筛选志愿者。啊亮负责开拓,去汶川办帐篷学校。一共办了7所帐篷学校和一所幼儿园。分布在汶川县的草坡乡和龙溪乡下面七个村寨里。学生大约一千多人,年龄分布从3岁到21岁,藏羌汉皆有。前后参与工作的志愿者数百人,各行各业都有,五花八门。除了支教之外,根据大家所长,还组织了建筑队,修房子,建图书室,建厕所,搭帐篷,话说,当时汶川安置点中最豪华最巨大的厕所就是我们建的,就在龙溪乡直台安置点,今年回访的时候看到厕所还在使用中,相当有成就感,呵呵。还组织了海椒调研小组,和外地市场联系帮忙卖海椒。
  除了生活,人民群众还需要精神娱乐,7月底组织流动电影队开始给学校和各安置点老乡放电影。放遍所有我们能到的地方。最难忘的是在彻底关隧道,给四川路桥的朋友们放的那场电影。没有屏幕,投影打在隧道壁上,大家或蹲或站挤在隧道里看了一场终身难忘的电影。
  
  想想2008,很多人和事情都很难忘,从第一名志愿者到数百名,从第一个帐篷小学的3名儿童到上千名。其中有危险,亦有感动,有艰辛,亦有快乐,甚至有爱情。每一个人在面对灾难和艰辛的时候,应对和表现都不一样。人性的善与犹疑,坚持与放弃,每个人的内心力量决定他能走多远。汶川工作有快乐也有遗憾,我们做的不够好,但我们尽力了 。这世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事情,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生活总是喜忧参半。尽人事,多做一点比不做好。
  
  三、由短途计划到两个多月的“流浪”,(包括走川藏的具体起止时间)心理上会不会有一些跌宕起伏?家人就不担心你吗?他们的态度?这两个多月,你怎样和家人联系?
  小砚:心理上么,相当激荡,主要是天有时晴有时阴的整得很不规律。
  家人很牵挂,但理解我。沿途通过电话,短信和家人联系。尽量做到像公交车一样沿途报站名。
  
  四、您的父亲是一位摄影爱好者,也经常带你出去旅行拍片,你喜欢旅行是否受到父亲的影响,具体有那些方面?看得出你是一个户外运动爱好者,说说你之前的一些户外经历?
  小砚:父亲是摄影师,但是不喜欢带我去旅行,主要是我也受不了他总要拍日出的嗜好。
  
  我其实并不喜欢户外运动,也从来没参加过户外俱乐部那些组织的活动。我更喜欢户内活动,比如买花布自己缝裙子,临临字帖,学学川菜,做做家务,琐碎的事情让人觉得现实安稳。
  
  五、“我就是个闲逛的人。风景人事在路上,欢喜触动在心里。它们,不在胶片上。”为什么要走川藏路,是一时兴起,还是以前就有这种打算,正好有这样的机会,就付诸了行动?不仅仅是为了闲逛吧。
  小砚:以前没想过走川藏线,纯属意外。一到汶川,彻底关大桥就呱唧咔嚓断了,都汶路不通,就过茂县往松潘回成都,到松潘又发现成绵路塌方不通,好像它们都商量好了一样。只好往马尔康那边绕道回成都去。至于后来怎么走到西藏去了,那得怨我那不靠谱的地理知识,我以为马尔康是藏区,离西藏很近。主要是我不常出门,难得出来一次,觉得走都走这么远了,不如顺道去西藏逛逛。省的以后万一想来还专门跑这么大老远。
  
  六、详细谈谈你在走川藏过程中遇到的最难忘、最刺激、最危险、最感动、最浪漫的经历或者让你最感动最难忘的人物。比如你在文中提到的:骑着摩托进墨脱,一路摔了几十跤,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嘎龙山上还遭劫、弹尽粮绝、四处乞讨、顺便谈了场恋爱
  
  小砚:我对人没有太多既成概念,我只分为有趣和无趣两类人,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靠近并且关注,每个人都很有趣。我不善归纳,就排名不分先后了。
  路上认识个老流浪汉,叫畜生不如,出来混之前是某大学哲学系老师。骑着一个破摩托车常年在路上走,流浪十几年了。我们相当投缘,索性江湖结义,成了我的异姓兄长。他教了我很多混世哲学和流浪经验。他和我谈到理想,谈到爱,这样一个常人看来一无所有的人,拥有更宽广的精神力量。
  在拉萨客栈认识一个大叔,高反严重倒在客栈里,我帮他灌氧气袋,他说起自己的故事。大叔年轻的时候做红卫兵串联到拉萨来过,和一个藏族姑娘相爱。后来在串联的人潮中失散了。大叔一辈子念念不忘。终于于四十多年后重返拉萨,寻找当年的人。但是岁月流逝,注定这是一场幻灭的行旅。
  还认识一个日喀则的流浪汉,汗,我好像认识好多流浪汉,主要是我后来混落魄了,只好和流浪汉混在一起了。那个流浪汉是大昭寺前乞讨组织的扛把子。他和我以为的丐帮头子不一样,他说这是一个大家庭,他是父亲,一个人在社会上难以生存,必须互助。他们之间相互依存互助的关系很像共产国际。
  还有路上一面之缘的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他在电信上班,生活安定且机械。突然觉得自己每天都在重复惯性地生活,十年前如此,十年后还是如此,生活中看谁都不顺眼,连带也相当讨厌自己。有一天他上班路上,突然掉转自行车头,往城外骑,骑啊骑啊,骑到了西藏。我在七十二道拐那里碰到他,一支烟的功夫,小聊片刻。这人给我印象深刻。
  还认识一个骑三轮车进西藏的人,车上带着轮椅,他腿脚不方便,腰部以下无知觉。一顿酒饭之聚,他让我知道,借口是唯一的阻碍。而意志真的比肉体强大的多。
  在墨脱还认识一个门巴族的赌徒,这个中年汉子很会挣钱,每年能挣几十万,一到冬天大雪封路,他就开始吃喝嫖赌,等不及地把钱花光,春天又重新开始挣钱。年过40,无家无当。有人叫他娶个老婆不要嫖了,他一本正经地说,人每天都得吃饭,但也不能每天把锅碗瓢盆背在身上啊。总不能为了那个就整个女人扛身上吧?这人生观简直太彪悍了,但是他那么快乐,让人不禁要想想也许他是对的。对他来说,过去业已过去,未来尚未来到,当下只在裆下。所谓未来对他来说简直是个P,而大部分人都在为一个还没有到的未来,透支自己的当下。还透支的相当纠结郁闷。
  ……等等一路遇到的人太多了,有当官的,有混黑社会的,有普通牧民,走近他们都有不一样的故事。
  
  经历,这一路都很难忘,跟一部没有事先预演的公路电影一样,仓促上路,一路有惊有喜,有灾难有快乐,骑摩托车进墨脱差点死在路上,但也感受了一路波澜壮阔的美景。在邦达和藏民赌球,一时意气,赌大了,差点输了终身,后来竟然峰回路转,赢了一匹马。一路人事交织,有兄弟情义,也有陌生人的善意,还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当然,也有落魄潦倒时,乞讨、赌球,混磕长头人的帐篷住,也有独自行路,踟蹰荒野。
  别问我值得不值得,我只觉得相当痛快。
  
  
  七、这个过程你接触了许多藏民,和他们打交道。能否谈谈你对他们的认识、感受(可以举一些事例、细节),对“后来者”们想学你一样去旅行,你会给他们些什么建议?
  小砚:我对藏汉满回之类民族问题没概念,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好人和坏人。俗话说杀手还有小学同学呢,多悍的人也还是有情分的,人的善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看你是否能激起人善的一面了。待人有善意,识得进退,路就好走多了。再说,藏民并非一昧蛮干的,好歹人家还有信仰呢。不轻易与人为恶,那违背他们的原则。从交往上来说,藏人纯朴简单,更容易相处相爱,直接简单的方式就可,对他好他百倍报答,对他不好他分分钟想杀了你。且别以为可以欺骗,本质的爱憎他们更容易感受得到。我就是这样跟他们相处的。其实我觉得少数民族活得更像人,爱憎分明,爱了抱抱怒了拔刀子。回到城市反而有点儿不知所措,搞球不清楚这些人虚头八脑的到底想什么,很不适应了一阵。
  
  有句话说人各有其道,每个人应对处事的方法都不一样,喜欢的也不一样。按自己能承受的方式去旅行,喜欢自己所走的路,所做的事情就好,甘苦自当表埋怨。也不一定非得和我那样去旅行吧,好像号召大家都去流浪一样,多不靠谱,给沿途增加多少负担啊。和而不同么,大家都一样了就整不成和谐社会了。
  
  八、“从正经旅游人落魄成沿途和藏民赌球混饭的流浪汉”是否曾经有过很大的心里落差或者说不适应期,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持你走完的?
  小砚:坦白说,我没信念。就是走路而已需要信念么?我又不炸碉堡。相反我觉得挺好玩的。感觉不到落差和不适应。已然习惯了行走,一时间停下来也不习惯,于是走呵走就到成都了。
  
  九、你说你花了83元走了2000多公里,这个费用具体是怎么计算出来的。一般人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多少有一点夸张的成分呢?
  小砚:这个帐很好算,虽然我数学不好。我后来身无分文,在大昭寺讨钱,讨了114块钱就上路了,从拉萨回到成都口袋里还剩31块钱。一减不就是83么。
  但是我觉得吧,还是应该坦诚一点,沿途不止花了83块。我台球打得比较好,馋的厉害了,偶尔也和藏民赌球赢点钱,吃顿肉。
  
  十、你对四川、对成都有着怎么样的感情?在四川生活了多久?
  小砚:我是去年512来成都的,待到今年十一月底。一年半左右吧。很喜欢成都的生活,安逸的很,川菜口味也相当巴实。在川藏混我都冒充四川人,主要是好多藏民整球不清楚,以为四川话是汉语的普通话。我就操着不纯熟的四川话和他们沟通。混着混着,我渐渐怀疑我就是四川人了。
  
  十一、大多数网友夸你是个有胆识的奇女子,但也有很少数的网友不相信你的经历,他们或是不屑,甚至认为你在夸大在炒作。为什么想着把这次经历贴出来?你怎样看待自己的这次西游记?
  
  小砚:为了分享。这次旅行是件好玩的事情,写出来娱人也娱己。很多偶然可能注定了人生的必然。有时候想想人生并不是生产流水线,需反复调试设计好动作步骤才开工,如果那样,所有人的人生仿佛流水线下来的产品,一致性高得省优部优或欧盟标准了。做自己想做的,心至而行至,过程或许有艰辛,也是最快乐最惬意的事了。
  
  小砚本身与所有人并没有不同。摔疼了也会哭,急了也骂他娘,看到帅哥眼也要发直,孤单时也憧憬爱情。写完游记爱谁谁,一样打工挣钱买胭脂水粉花衣服过好小日子。
  
  至于怀疑或者不屑嘛,也没什么,这世上总有一部分人不懂另一部分人的生活和快乐。这个问题就不讨论了,复杂的相当。实在想不通,就当小说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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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楼主| 发表于 2010-5-4 06:17:51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张小砚 回复日期:2009-12-19 20:29:17    
  小砚西游记(第67话)日喀则的扎西
  
  路上认识的扎西太多,以地名区分之。
  
  这个扎西是工布江达一家小朗玛厅的歌手兼保安。是阿亮从人群中搭讪找来的。我躺在椅子上喝酒,阿亮要我跳舞去,我兴趣不大,假装张望一把,说木有帅哥,跳给谁看啊?算球,我还是自己喝酒跟自己玩吧。啊亮说等着,找个帅哥来陪你喝酒。正好扎西上台唱歌。阿亮过去献哈达,把他给叫来喝酒聊天。藏族人很热情随性,听说是有远方的朋友,立即过来敬酒。
  几杯酒后,我请扎西唱歌听,他很大方,说唱自己的歌给我听,自己作词作曲的。我赶紧欣喜地倒酒敬他。他为我清唱自己创作的歌曲《母亲》,属于非传统藏歌吧,加入了太多美声唱法的东西,咏叹调太多,听不懂,也不好听,不像藏歌也不像汉歌,怪怪的。他告诉我,下个月他师傅就要帮他出唱碟了。旁边一个年长的藏族男子,扎西隆重介绍给我,这是教他唱歌的师傅。扎西介绍完毕,还郑重跟我说:“这是我最感激的人。”
  他的师傅,比较江湖,属于见过世面的藏人。说话很场面化,总觉得说了很多,但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他得意地说自己上海、广州都去过,经常去,飞机也坐过。和我讨论坐飞机的事情,又问我坐飞机害怕不害怕。我笑说:“骑马更让人害怕。我摔过。”
  他得意地笑,说:“骑马有啥子害怕的,我们扎西骑马很好,是去年日喀则打马节的冠军”。我顿时对扎西敬佩起来,夸他很厉害。问他冠军奖励什么,他说头奖奖励一辆拖拉机,二奖是摩托车。我说还是摩托车好。他认真地说:“我们农村里,还是拖拉机有用的很。帮助爸爸妈妈拉青稞都很好。”很淳朴的样子。他对这个师傅很恭敬。一边和我聊天,一边随时看着师傅的酒杯,空了,就赶紧起身倒酒。这种感觉倒是很好,很有敬意的年轻人。
  
  阿亮在另一桌和一群藏族姑娘喝酒嬉闹,跟她们学藏语。有个姑娘递给阿亮一个杯子,教他敬酒手势和敬酒的藏语。那女孩一边用手在杯底摸一下,再在自己额头摸一下,又在左右脸颊各抹一下,阿亮依次照做,嘴里还吃力地学着藏语:“Pumu de xiu da pumu de lu da~~~”
  我隔着两桌看着阿亮和她们在闹,觉得这样敬酒的仪式有点怪,一路没见过。回头问扎西,这是哪里的敬酒仪式,扎西摇摇头,老实地说:“哦,这不是敬酒,是开玩笑。”我正疑惑,那桌已经爆发出哄堂大笑,那群藏族姑娘笑得东倒西歪。阿亮茫然转头之间,我看到他脸上全是黑黑的印子,好像从煤窑里爬出来的。
  我忍不住笑倒。阿亮一路泡妞,对大家来说是洗具,对他自己而言真是个杯具。哈哈。
  (啊亮,本来这段朗玛厅的故事我没想写的,以免影响你光辉形象,你今早突然上帖子里回复提起工布江达的朗玛厅,我就想起来了,哈哈)
  
  阿亮洗把脸沮丧回来,乖乖坐我旁边喝酒听音乐。我不忍心嘲笑这个孩子,只和扎西聊天。要求看扎西的佩刀,解下给我看,用红绳紧紧缠住刀把,尾部一面各镶嵌一颗绿松石。刀鞘是银制,上面花纹繁琐精美。我拔刀,他急忙阻止,按住刀身。说:“刀不能拔。”解释给我听说:“刀不能拔出来,不吉利,只能在打架的时候拔出来,刀拔出来就要见血。”我赶紧把刀还他。看来每个地方的规矩不一样。新都桥的扎西就无顾忌地给我展示他的刀子,我还用干牛粪试过刀锋。新都桥的扎西,很可爱。每天都固定收到他的短信,内容永远都一样:“小砚你好,走到哪里了?平安回来哦。”我有时回短信问候他,他也不再回复我。有天我打电话给他,问他收到我的短信没有,怎么从不回短信?他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他没有读过书,不会写短信,这个短信是请别人帮他写好,存在手机里,每天给我发一遍。我每次回短信,他虽然看不懂但知道我平安就行了。非常感动。后来我每次都记得回他短信,让他知道我平安。
  
  夜越深,朗玛厅越热闹,酒越喝越多,每桌都堆满空酒罐,藏族人喝酒真不是盖的,凶猛的很。和索郎扎西熟识起来,怂恿索郎扎西去台上跳舞看,他问我要看什么舞,我站起来学给他看,扬手、抬腿、旋转,动作夸张,这是男人跳的舞,我在康巴那边看到一种的舞蹈,节奏明快,奔放洒脱。索郎扎西点头说好,牵牵衣服就去跳舞了。
  这么安静朴实的男孩子,乍然跳起舞来却热情飞扬,在舞台上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整个人都神采飞扬,太帅气了,与台下的扎西判若两人,举手投足,在旋律中如鱼得水,奔放洒脱。舞蹈和音乐是藏族人血液中的可卡因。酒、藏歌、舞蹈,生命因此鲜活无比。
  
  我看的眼都直了,这哥们贼帅气啊,连我这么淡定的人都要忍不住想和他湿吻一把。
  阿亮用手在我眼前虚虚晃了两下,我直直不眨眼,无视,并穿越他。
  阿亮嘲笑我“砚台,你只要一看到藏族帅哥唱歌跳舞,顿时花痴。智商直线下降。”
  我瞪他,说:“嗳,喜欢这么简单的事情,不需要动用高智商的吧?那是全人类本能。靠本能驱动就能分辨了,整复杂了逗把自己整晕球了。”阿亮怂恿我艳遇一把,我摇摇头,虚伪地说:“我逗是个文艺爱好者。欣赏为主,欣赏为主。”艳遇这种事情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滴,遇则遇尔,艳则未必,搞不好就是一场人生惊吓。我这么明智的人从不轻易以身试险。一路都想等阿亮试过先,可惜他总失败。
  “这一路你都喜欢多少帅哥了啊?你能不能专一地喜欢一个啊?红原那个小伙子就不错。不知道将来遇到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将你收服。”阿亮感叹地说。
  我叹了口气,深沉地说:“哥们,我是一个感情很复杂的人,一个感情很复杂的人如果只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变得感情有缺陷,一个感情有缺陷的人,就算永远地拥有她,也是没用的。”
  
  话说回来,这一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喜欢喜欢就好,从不下手。大概,对于人类中的帅哥,我天性比较仁慈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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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楼主| 发表于 2010-5-4 06:20:12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张小砚 回复日期:2009-12-20 18:25:23    
  小砚西游记(第68话) 决战米拉山之巅
  
  2009年8月22日 墨竹工卡
  
  川藏线沿途要翻越21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大山。米拉山是其中最后一座,海拔5020。翻过米拉山,拉萨就快到了。在路上走了一个月了,渐渐走的疲惫起来,沿途风景也已看麻木。每天无穷无尽的翻山越岭。拉萨越近,我们越松弛,路上也走的越来越慢。每天都睡懒觉,基本下午都要找路边草坝子睡一觉。身上越来越脏,毫不在意。钱已经不多了,住宿条件越来越差。有时候几天都洗不上澡,我们的旅行生活越来越随意,越来越潦草。
  上午开始爬米拉山,车子喘的厉害,这是沿途第二座海拔过5000的山。我们人没高反,车子倒高反了,这车没磨合好,发动机转速不稳。海拔越来越高,车吭吭哧哧跑不快。中午抵达米拉山顶,日色惨白,风声呼啸。空气稀薄寒冷。幸而鲁朗的时候拥抱借了件外套给我,巨大的灰色绒外套,发出相当复杂的味道,我怀疑拥抱从福建出来就没洗过。套在身上活像个灰老鼠一样。我哀叹这样整球不成艳遇。阿亮说已经混成个流浪汉了,就表讲究了,能抵御寒冷,总比穿雨衣好。脸上皮肤干冷刺痛。用手一摸窸窣作响,像砂纸一样粗糙。这一路风雨折腾,把俺不多的青春余光直接熄灭。
  
  米拉山顶这么高的地方竟然有一张破台球桌,几个藏民围着赌球。我们将车骑到台球桌近处,慢慢停下,嘹亮的藏歌引来无数道目光。听到旁边几个自驾游的,小声猜测,一个说是藏族的吧,另一个说有点像。
  阿亮停车,我豪迈地向那几个赌球的藏民发起挑战。几个藏民看着我们叽咕说了几句藏语,有个藏族小伙子前来应战,说:“打就打嘛!”他是这张台子的老板,大概算是这座山头的高手。二十岁左右,一蓬乱发顶在头上,满是尘埃和发丝纠结成块,一坨一坨的,大风过处,纹丝不动。脸颊两坨高原红,红的发黑,黑里透着红。最酷的是,他门牙是金的,和我说话的时候一闪一闪的,我问他:“你的牙,是金的么?”他得意地曲起手指磕了磕自己的牙齿,意思是你听,带响声。冲我肯定地说:“金子!真真滴!”冲我龇牙一笑,我也忍不住冲他龇牙一乐,我觉得我除了没有金牙,在调性上俺们已经差不多了。
  一开球,山顶上卖虫草的、卖菌子的、卖假藏饰的都纷纷围拢过来,几个游客有点忌惮,远远观战,不敢挤到藏民堆里。还有个牵藏獒供游客拍照的家伙,也牵着他那头大狗,跟前跟后观战。我扭头跟阿亮说:“哥们,给我放《那曲锅庄》,响声大点,俺要带着激情带着节奏干掉他们。”
  照他们的规矩来打,不得借球,空球停杆,按球的序号顺序进球计分数。围观的人数众多,每次换位都要拨开人群。于是牵藏獒的主动站出来维持秩序。有两个边洞没有网子,每次瞄准的时候,就有热心观众主动跑过去将手捧在下面准备接球。不然这球可能飞下几千米海拔,导致这场千古赛事无法继续。
  我每进一球,都引来周围藏民的热烈叫好,我发现在赌球这件事情上,真正是超越民族的,他们不分民族只为高手叫好,嘿嘿。
  俺气定神闲,如闲庭漫步,举手投杆,如指点江山,一路打下来,势如破竹,被我气场所镇,那位“金牙大侠”越打手法越紧,越打越放不开,面上神气黑里透红,红里透黑。我旁顾左右和阿亮谈笑风生,直接无视那位“金牙大侠”。 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第一局结束,俺满分,金牙大侠零分。这个差距太大了,金牙大侠差点崩溃了,死活不让我走,要再较量一次。我只好留下再打一局,我想我要这么一走了之,这打击,会给那个小伙子的球场生涯留下巨大的阴影。做人要厚道么,哈哈。
  第二局他赢了,顿时眉飞色舞,藏语夹杂汉语,叽里呱啦,扯着我说个不停,要和我当场拜把子结为兄弟。我友好地敲敲他的金牙,夸他打得好。
  这场球赛,是我打球历史中,海拔最高的一场赛事。跳上车,临走,“金牙大侠”热情相送,约我回去的时候,到山顶再来打球。他说:“一定要来哦,我们多打几盘哦~~~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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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楼主| 发表于 2010-5-4 06:23:04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张小砚 回复日期:2009-12-22 16:39:29    
  小砚西游记(第69话) 墨竹工卡的河流
  
  2009年8月22日 墨竹工卡
  
  中午在松多小镇吃饭。等饭吃的时候还和阿亮赌球。不过,俺们兄弟伙不赌钱,赌干活,谁输了谁洗车。晚上就能到拉萨了,心情异常轻松,一路和阿亮说说笑笑。
  有两个牧民骑马经过,冲我们挥手说:“扎西德勒”,我一边回应招呼,一边激动地催阿亮和他们赛一把,阿亮说:“还赛,上次没摔够?”我想起上次摔的狼狈,忍不住在后面哈哈大笑。其实今天这个路,马绝对跑不过摩托车,那次我们是输在路况上。现在牧民都是骑摩托车的居多,骑马的很少了。那次我们在乡村小路,碰到几个骑马的牧民,我率先发出挑战,冲他们挥舞头巾,喊:“加油啊,比比谁快。”一加油门超过他们。那几个牧民,立即打马狂追。土路上坑坑洼洼,摩托车蹦来蹦去跑不快。那几个牧民一会就追上我们,冲我们打唿哨,嘲笑我们,马蹄过处灰尘漫天,呛得我们直打喷嚏。那场比赛以我们扎进青稞地告终。
  半下昼,阿亮准时犯困,我们停下摩托车,两人躺路边倒地就睡。有车过处,灰尘雾起。我拉上面巾盖住脸,想着到拉萨就可以洗澡了,记得包里还剩一张美白焕彩面膜,希望能让俺白一点回来,毕竟到大城市了。揣着这个美好的愿望,惆怅睡去。
  这一睡,竟然睡了好几个小时,醒来已经暮色黄昏,拖起阿亮,催他赶紧准备上路。车不知道怎么突然打不着了,停下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中午在松多小镇吃饭上路的时候,也出现这个状况,但是多试过几次就好了。但这次阿亮频繁试了很久,检查油路又没问题,越来越焦躁,天都黑透了。绝望之余,我打电话找小林哥求助,小林哥在电话里也很着急,说打不着火有各种原因,叫我描述一下状况,我啰嗦半天扯不清楚,小林哥不耐烦地叫我将电话给阿亮。小林哥在电话里给阿亮讲了一些检查的方法,阿亮也很茫然。我举着电话在阿亮耳边,阿亮按小林哥指导一一试过,折腾良久,还是不行。小林哥那边急的要死,忍不住要骂人,但还是强行忍住了,他恨不得从电话里伸只手过来帮忙。
  (呵呵,谢谢小林哥。我现在想起来忍不住要笑,但当时吓死了。)
  附近没什么村庄,离拉萨大概还有近百来公里。天一黑路上就冷起来了。我翻出灰外套裹住自己,和阿亮面面相觑,想笑,笑不出来了。
  坐在路边,一筹莫展地啃鸡爪,肚子在焦虑的时候饿的快。没想到快到拉萨了,车子在这么好走的路上还蹊跷罢工。阿亮叫我拦车先赶到拉萨找地方住,他自己慢慢推车往前面看有没有人家借住一晚,明天白天再找人修车。我当然不肯。建议把摩托车推到旁边草丛后面放倒,扯些草把车子掩护起来。我们先搭车到前面找人家借宿,明天白天回来找车。阿亮担心车会被人偷走,不同意。
  就那么几根鸡爪一会就啃完了,饥饿感反而愈发地不可遏止,咕咕乱叫,心里发慌没力气。阿亮沮丧地坐在地上,问我饿不饿,我可怜地点点头:“饿!你呢?”阿亮老实地说:“我也饿!”我笑着说:“我要是能吃就好了,给你吃一口。”阿亮笑笑说:“你全是骨头,不顶饿。”
  我百无聊赖骑上车试试。捏住离合,使劲一加油门,车突然又神奇地打着了。我惊抓抓地叫阿亮,不敢撒手,阿亮从地上一跃而起,赶紧上车。
  这一路都不敢熄火,一气骑到拉萨。
  

这条美丽的河,流向拉萨,汇入拉萨河。沿着墨竹工卡的河流缓缓骑行,路边的村庄,牧场,在夕阳下无比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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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4 06:26:11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张小砚 回复日期:2009-12-23 23:57:26    
  小砚西游记(第70话) 西藏不在拉萨
  
  2009年8月22日 拉萨 拉萨
  
  我们在路上已经走了一个月。
  隔着拉萨河望见对岸灯火辉煌,如海市蜃楼般不真实。
  走过拉萨桥,就真的到拉萨了。
  一个月前,这两个人,从现实生活中走失。
  一路信马由缰,越走越远。
  走得忘乎所以,走得酣畅淋漓。
  一段漫长而艰苦的旅行。
  一段不可复制的青春行旅。
  我还记得雅江买摩托车上路,激情肆溢的旅行开始,我和阿亮说过的话,这一路果然如聂鲁达爱情诗歌一般美好。艰险相共的兄弟情义、如烟花般乍现的爱情,一面之缘的朋友,陌生人温暖的善意……这一路风景人事,如电影片段,纷扰回放,伴着这悠扬的藏歌,感慨万分。生活真的是一个奇迹,丰富,深邃,在路上,向一一我们展开。
  
  随着车流进城,阿亮和我默契地按老规矩行事(沿途经过的每一个小县城,我们都拉起藏歌高调地绕城巡视一番),骑车巡视拉萨城。拉萨城,我只在风景明信片上看到过的地方,对它全部的印象就是盘踞在山顶的布达拉宫。没想到它是这样一个大城市,如此现代,如此繁华,繁华得就像我们出发的原点。走了一个月,从城市回到了城市,就像一个圆。
  阿亮和我在城里迷失了方向,这一路自出成都就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都市,这么多车,这么多人。我们像两头来自草原的牦牛,紧张和不适应。转了几条街,索然无趣,我们停下来,坐在路边默默抽烟,看着这车水马龙,怅然若失。这和我们到达墨脱时候的心情完全不同,没有狂喜,没有到达的感觉。疲倦像潮水一样袭来,精神飘忽。和阿亮相互对望,蓬头垢面的两个人,憔悴倦怠。阿亮伸手从我头发摘下根草,大概是躺路边睡觉沾的。两人忍不住感慨地笑了笑。
  
  一连问了很多家宾馆都客满。在路上的时候,一个藏民跟我说:“拉萨啊~~人多地很,一大半都是旅游人”。这一路开车的、搭车的、骑车的、徒步的、磕长头的,如过江之鲫,前仆后继向着拉萨的方向,传说中的朝圣之路,搞得拉萨人爆满。和阿亮正商量要不要去小林推荐的那家摩托接待站,有人骑车经过,问我们:“是刚到拉萨吗?”一聊,这人正好住在拉萨的摩托接待站,领我们前去。
  如此,到了东郊的纵横机车俱乐部,全国骑摩托进藏的车友基本都住在这里。在纳金路95号,一栋三层楼的藏式小楼。已经有不少摩托车友住在这里。进门,一小伙子前来献哈达,大声说:“欢迎来到拉萨。”这种感觉倒是很好。地方挺简陋,但是气氛很舒适随意,有亲切感。摩托吧的老板小张,见第一面的时候我以为他是藏族人,成为朋友后我一直怀疑他是半藏半汉。
  晚上聚在客厅里喝酒,打听拉萨除了布达拉宫和大昭寺之外,好玩的地方,一摩友很惊讶,做莫名惊诧状说:“这两个人竟然一点“功课”都没有做,到了一个地方连玩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太可笑了。”就是玩而已嘛,需要做那么多攻略和功课么?我在路上看到一些人,兜里揣着详细的旅行攻略,详细到每天走多少公里,沿途住哪家店子,在哪家店子吃饭,吃什么菜,价格若干等等都详细备案。沿途不放过任何一个景点,每个景点都要拍照以证明自己来到的人在我眼里才觉得奇怪,他们只用心收集景点照,对沿途人事却毫不关心,看到藏民就紧张加警惕,如洪水猛兽一样。这样的旅行简直一点意外都没有。将现实生活中的机械程序搬到旅途。这路上只有两种人,不,在我眼里,人没有好坏之分,只分有趣的人,和无趣的人。
  我回他:“好笑吗?玩而已,需要做什么功课呢?你以为考公务员啊?玩都玩得那么累,做人简直无趣。”那人被我呛得一愣,瞪着我不说话。我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这人不太有礼貌,我们刚到的时候,他在外面看到我们的车,和别人议论,说还有人骑这种国产破车到西藏之类的。胆敢瞧不起我们的战马,我就瞧不起他。哼!
  刚好有个人出来倒水喝,马上接话茬:“哥们,各有各的玩法。玩的开心就好。这个不需要程式化。也不需要人教的。对吧,小妹妹。”我嘻嘻直乐,冲他举杯,深表赞同。那人歪着脑袋,仔细看看我,说:“嗳,我觉得我应该和你喝一杯。”我冲他挤挤眼,凑趣说:“哥们,我也这么觉得的,哈哈。”那人叫阿藏,后来成了我的好朋友,刚认识的时候我以为他是藏族人,成为朋友后我一直怀疑他是个半藏半汉的家伙。这家伙是个混在拉萨的神秘生意人。与人交往很像藏族人,性格豪爽,为人仗义。但是比藏族人有趣,是俺一路认识的人中,喝酒扯淡吹牛打屁的一流好手。
  
  喝到醺醺然一头扎到床上昏睡过去。拉萨的第一个夜晚,莫名惆怅。
  
  拉萨、拉萨,它什么都不是,它不是旅途的高潮,没有盛大烟火在心中绽放。每段旅途都有一个终点站,拉萨就是那人潮拥挤的中央车站,仅此而已。西藏不在拉萨,不在布达拉宫,不在大昭寺,它,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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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4 06:28:25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张小砚 回复日期:2010-01-02 21:16:29    
  小砚西游记(第71话)两枚调性不同的骑手
  
  2009年8月23日 拉萨
  
  拉萨纵横机车俱乐部里每天都有人喝酒吹牛皮。走了这么远的路多少都有点故事可讲(就像我一样,哈哈)。吹牛的内容大致如下:一,路途艰险,个人如何勇敢、强悍地征服这段旅途。其次吹装备,攀比车辆装备,从摩托车到每一个零件的改装。最后再回到一个永恒的话题——女人。旅客们时常要吹到东方发白,嘴角冒白沫。
  阿亮晚饭后就浑身香喷喷地享受夜生活去了。他对这种吹牛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从不参与。不是他为人低调,而是他意不在此,按照阿藏提供的艳遇指南出去混了。我虽然也不参与,但基于女人的八卦精神,窝在沙发上听旅客们吹牛,还是蛮有乐趣的一项晚间娱乐节目。
  
  今晚的聚会集中在两个牛人身上。一北方人。一南方人。两枚四十多岁的男人。姑且老北,阿南称之吧。这两人的调性代表了川藏线上的两类人的典型。老北吹牛吹得白日见鬼,硬生生把川藏南线说的惊天地泣鬼神。318景观大道被他说成生死之路。听他讲这一路,简直怀疑我们和他走的不是一条路。不是他走错路了,就是我们走错路了。这哥们就是昨晚我们刚到,在外面和人嘲笑我们车的家伙,说还有人骑这种国产破车到西藏。
  阿南话少,性格平和,说话很实在,目光清澈坚毅,面容棱角分明,下巴还有一撮消魂的小胡子,呃~~~貌似跑题了。很少听他讲路上的事情。我一直很想听他讲,但又不好意思问,怕言语有不当之处。阿南腿不方便,一个人从广东骑了辆三轮车骑到拉萨。车上带了辆轮椅。阿南坐在轮椅上喝酒,和大家聊天,沉静自若。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沉静的力量,在这么喧闹的环境里,阿南每次开口都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说话简洁朴素,但很有力量。我对他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一群人里面我最想听他说话。
  和阿南坐一起的是骑行西部,简称西部,骑自行车旅行的人。左耳上有个耳环,我很注意地看了几眼。很清瘦寡言的一个男人,一屋子人闹轰轰吹牛,他都没怎么说话,微微笑着,不附合也不反驳,不怎么搭讪。明天西部和阿南要一起从拉萨出发,今晚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他们饯行。阿藏提议大家行酒令猜七,七拍桌子八瞪眼,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天生对数字极其白痴,还加入这么多花痴搞笑的动作,CPU直接转不过来,输得一塌糊涂。阿藏特意坐我上手,有意提示我,他不提示还好,一提示就出错,我更加怨恨他。阿藏嘲笑我说:“小砚你想喝酒也不能这样啊,一箱啤酒都你喝完了,给我们留点啊。这是哈尔滨冰啤啊,老贵呢!”我悲愤交加,拿脚踹他。阿南善意地建议换个方式,谁输了可以选择喝酒或者讲故事。讲一件自己认为最尴尬的或者最难忘的事情,必须是真实的,大家投票认为过关才行。这个我相当擅长,何况我本身就是个很没脑子的人,尴尬事一箩筐。信口拈来,逗的大家乐得不行。
  倒是席间有人讲故事不行,又不想喝酒,欠了一堆酒喝不下去。玩不下去,又开始吹牛。老北执着地吹他走的318,吹完接着吹他的车。有人想起来问了句:“老北,你后天是走川藏北线回去吗?”老北愣了一下,说:“改变计划了,上网查了一下北线的路况,那根本不可能走的过去。”
  我想起有人正从北线过来,就插嘴说:“我认识的一个人正从北线过来,后天到拉萨。听他说路可以过。他是单人单骑过北线呢。网上很多信息其实不可信,网友写帖子通常都爱吹牛,把路描述的很烂,然后再证明自己牛B。”
  老北斜眼看看我说:“你朋友骑什么车啊?北线那路,网上拍的照片我看了,摩托车不可能过得去。”
  我说:“他骑了辆国产的杂牌车,200排量,在丹巴买的,才4000多块钱。人也不是专业骑手,半道买的车。他那样都能过来,你这样专业的肯定问题不大。”
  老北突然问我:“你知道我这车多少钱吗?”
  “啊?多少钱啊?”我顿时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19万!”老北言语铿锵,掷地作金石声:“我这车可以买你那朋友车40辆!”
  “啥意思啊?”我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啥意思,他车要坏半道了,扔了也不值得心疼。我这车要坏了,你说咋办?”
  “啊,我还以为你要拿你车换40辆摩托车,组成一拉风车队呢。原来是舍不得车。”我恍然大悟。
  神秘的阿藏突然又冒了出来,伏在我后面的沙发背上,摸摸我脑袋,坏坏地接了一句:“小砚,老北是车牛B,人不牛B。那路,他骑不过去,哈哈~~~”他冲老北开玩笑说:“你那车要坏了,把零件拆了散卖,估计也值不了几个钱,干脆点把火烧了,拍段视频留念。到时候别忘了发段给我看看,我还没看过人烧宝马呢。哈哈哈~~”
  大家哄堂大笑,我把头埋在沙发上一通狂笑,说:“老北,祝你一烧成名啊。”老北更生气了。拿眼睛使劲瞪我,和大家说:“也不是说我过不去,凭我的技术,问题不大,但是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对吧?”
  “也~~~不对,你刚明明说,那个路你根本过不去。嘿嘿”我坏笑,大声揭穿他。
  “嘿!我说,你会骑车吗?不会骑车别瞎咋呼。”老北急了,冲我嚷嚷。
  我埋头笑说:“大锅,我错了,你别生气啊,我不会骑摩托车,我对车有恐惧感。”
  “我看你也不懂!”老北哼哼道。
  阿南见我们扯淡斗嘴,就告退,说出去给老婆打个电话。
  
  老北又来劲了,问大家,阿南好像和他老婆感情挺好的啊?他们结婚是他残疾前还是残疾以后啊?
  阿藏听不过去打断他说:“这是人家的私事,不要讨论这个吧。”
  老北理直气壮地说:“嘿!那有什么啊,我不是要打探隐私,我对那没兴趣,真的没兴趣!我是想和大家讨论一下人与人的情感问题。你们说,性重要还是感情重要?我个人觉得感情虽然很重要,但是没有性,两个人不可能长久在一起。时间长了,肯定受不了。这个东西说起来俗气,但是生活就是那么回事。对吧?”他看看我,大概因为在场的只有我一个女的。他问:“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
  我假装思索一番,大声说:“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同的人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吧?jiba上面长脑袋的人,会偏重情感。而你这种脑袋上长jiba的人,自然以jiba 的立场来考虑问题,人家过的是生活,你过的是性生活嘛。”
  大家被我这番话给雷翻了,静场好几秒钟,突然爆笑起来。阿藏笑得喘不过气,一边笑,一边拍我脑袋,说:“你说你一个女孩子,你咋能说出这样的话呢~~~诶呀,你咋都不脸红呢你~~~我地个天啊~~~”
  
  后来,阿藏悄悄告诉我,阿南才是真正的牛人,人家是两届残奥会击剑冠军。
  看到阿南,我觉得坚韧的意志力可以战胜一切。
  
  川藏线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吹牛的,一种从不吹牛,因为他本身就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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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4 06:32:02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张小砚 回复日期:2010-01-03 12:34:11    
  小砚西游记(第72话)无厘头梦境现实重现
  
  2009年8月24日 拉萨
  
  阿亮是个庙子狂人,他的日程安排上密密麻麻地列满了庙子。我拒绝看庙子,要和他分道扬镳。他建议我无论如何要去一趟布达拉宫,说来都来了,不去遗憾一辈子。话说还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遗憾一辈子的。我当然不信他的危言耸听。他去排队预约布达拉宫的门票,我在布达拉宫前用手机拍了张照片,以彩信的形式昭告天下:俺到布达拉宫了。然后去北京路闲逛,花一百块钱买了条拽地长裙,花花绿绿,系在我的破牛仔裤外面,可好看了。价格和布达拉宫一样,但见过的人都说比布达拉宫好看。
  因为日喀则的索郎扎西今天到拉萨,他远道来看我。我决定修饰一下自己,将满头乱发整个发型出来。我是个有民族荣誉感的人,不能让人家藏族觉得我们汉族姑娘像个土匪一样,对吧?
  在北京路剪头发的时候,我很不放心那个理发师的手艺,和他反复沟通,按照我原来的发型,稍微修短一点,整齐一点,反复确认对方搞懂我的意思了,才允许他在我头上动剪刀,最后,那个理发师还是把我的前刘海剪了个豁口。我懊恼得差点哭出来,这就不是技术问题了,这简直是蓄意搞破坏。我眼泪汪汪地质问那个家伙:“你又不是藏族人,汉话你能听懂吧?你故意的吧?你干嘛和我过不去啊?我得罪你了吗?”那理发师一个劲道歉,说给我再剪短一点,修修齐,但我实在对他没有信心了。真想打他一顿。阿亮不但不同情我,还取笑我:“你气场太盛,人家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给你剪头发,不剪坏才怪。”唉~~平生最和我过不去的有两种行当,一种是裁缝,一种是理发师。裁缝还罢了,我自己会裁剪衣服,他坑不到我。理发师就不一样了,就算我会剪头发,也没法给自己剪啊。
  我气呼呼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型跟脸型不合,脸型又不配合身型。身型又和发型完全不搭配,而且极度不配合,完了,我失去约会的心情。
  
  索郎扎西打电话来,约我在大昭寺前雪域藏餐厅见面,他说:“晚上,在雪域餐厅吃饭哦”。我心里一动,这感觉好熟悉。突然想起来了,在墨脱路上的时候我梦见过这事情。就是那天快到墨脱县城的时候,我和阿亮躺烂泥地里睡觉做的梦。
  啊!那人原来是他啊。但是按照梦里的对话,我应该说:“不去,不喜欢吃藏餐。”我愣愣地有点反应不过来,对方就挂了电话。我坐马路牙子上抽烟,苦苦思索,难道我天赋异禀,身怀特异功能?我想着想着,不禁又得意起来,神神道道。去,还是不去?我摸遍口袋找不到一个硬币,来帮助我决定。神仙诶~~~先人诶~~~那到底,俺该咋办呢?最后我决定遵从梦境。打电话给扎西约换个地方,到我住的客栈见面。
  才回到住处,就开始倾盆大雨,像一盆洗澡水迎头泼下。不一会,索郎扎西淋得像落汤鸡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我赶紧请他进去坐。他听说是里面住的全部是汉族人,死活不肯进去。他说看到汉族人难为情的很。可是我也是汉族人啊,阿亮也是汉族人啊,无论我怎么劝说,他都不肯进去,我被他的执拗搞得无可奈何。这人怎么犟的像头牛一样?我只好陪他缩在屋檐下避雨闲聊。
  我老是留意我剪坏了的发型,那个豁口横在我心头,让我了无情绪。而且我也没来得及换上我得意的花裙子。索郎扎西浑身湿透了,身上滴滴答答淌水,他真的穿藏装来看我了,只因我说,喜欢看藏装男孩子穿藏装。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他本来话就少,我不说话,他就苦恼地看着我。重复问:“你怎么了?你不高兴看到我吗?”
  我不高兴地说高兴啊。冷场了一会,他失望离去。在雨里走了几步,又走回来,脱下手上的佛珠送给我,说:“送给你,好吗?祝你开心平安哦。”我赶紧四处搜寻,身无长物啊,只摸出个打火机,也郑重相送:“这个留给你,做个纪念啊。”(PS:诸位以后入藏,记得随身带信物啊,看来藏族人很讲究这个。)
  
   索郎扎西,在雨里慢慢离去,数次回头看我,倒退着,冲我反复挥手:“再见啊,小砚,再见啊~~再见啊~~~~”有时候我们说再见,其实是再也不会见了吧?
  
  我目送索郎扎西在雨里慢慢走远了。百思不得其解。那个梦究竟想给我什么启示啊?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我躲过一场大雨?不会吧,这点小事,也值得老早就托梦给我。
  仙人诶~~~你啥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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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楼主| 发表于 2010-5-4 06:37:33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张小砚 回复日期:2010-01-05 13:25:38    
  小砚西游记(第73话)我悄悄地来,正如我悄悄地去,不花一分钱~~
  
  2009年8月25日 大昭寺
  
  阿亮觉得机车俱乐部住的都是男人,艳遇概率非常低。强行要住到东措国际青年旅社。
  他去看布达拉宫,我在东措周围瞎转悠。在菜场那边看到某处烟雾腾腾,我以为着火了,忙去看热闹,竟然是大昭寺前的香火过于旺盛腾起的烟雾。缘分啊!我竟然无意中来到了著名的大昭寺。我决定进去看看。转到售票口一看,门票要85元,我不够钱,讪讪离去。我去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据说清晨可以跟着朝拜的人混进去。我转来转去,不得其门而入。就坐到墙根下晒太阳去。旁边有个流浪汉,很热情地分我一个垫子坐,问我:“大昭寺去了不”?我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没有去,买不起票子。”他看看我,不信,我诚恳地说:“真的,我出来好久了,钱都花光了。饭都快吃不上了。”他看看我,笑。后来他教我,从卖票的斜对面先上三楼转一圈,上那个三楼是不用买票的。然后下来,大摇大摆地直接进去。要是有人问,就说买过票了。里面是不验票的。
  
  我怀疑他逗我玩,但我也实在没事情干,不让进去,我就再出来呗,又不会少块肉。我如那流浪汉教的步骤果然混进去了。门口的和尚看看我,我冲他熟络地打了个招呼“工喀布桑~~”不等他反应,就径直进去了。心里其实紧张的很。
  
  里面人太多了,尤其大殿里面,人们顺时针慢慢蠕动,像一群洄流产卵的鱼群。我混杂其中,人群发出相当复杂的体味。我东张西望,想找个出口脱离他们。突然头颈被一只大手用力按住,是一个盘腿而坐的大和尚,我粹不及防地被他强按着磕了个头,额头鼓了个疱。我摸摸额头,气愤地瞪着他,他温和地冲我微笑再微笑。
  
  我被人群簇拥着很快就远离了现场。一有机会,我赶紧逃出去了。虽然是没花一分钱混进去了,我也很不情愿。没有少快肉,但是多了块肉。
  
  出来,那流浪汉看着我,相当得意。问我:“好耍吗?”我摇摇头,向他投诉,并给他看我额头上的疱。他哈哈大笑。
  
  这位,就是拉巴,是个乞丐头子,江湖一点的说法就是大昭寺一带的扛把子。后来成了我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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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4 06:38:43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张小砚 回复日期:2010-01-06 21:11:36    
  小砚西游记(第74话)23号房的两个怪叔叔
  
  2009年8月25日 东措国际青年旅社
  
  遂了阿亮的愿望,我和拥抱都搬到东措来住。这里果然青年男女混居。阿亮住在一个女人很多的房间里。我想清静,让前台给我开一间人少的房间。住进去后,才发现因为这房间住着两个怪叔叔,大家都纷纷换房逃走了。
  一个怪叔叔因为太脏了,以至于分不清是汉族的还是藏族的,头发油腻地搭在头上,脸色脏的深一块浅一块的。从他那个床位像波涛一样散发出阵阵异味,尤其是夜晚关门以后,那异味如排山倒海一样汹涌。他除了上厕所,就一直待在床上,一会又躺下去,翻来覆去地看一本黄色杂志。一会坐起来,一边抠脚丫,一边陷入沉思。眼神很混浊,看人直勾勾的,我这种见过世面的人都被他看得寒毛都直竖起来。
  另一个怪叔叔,虽然不臭,但也很让人揪心,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了。据说高反,喘不过气来。他的呼吸急促而短暂,听着听着,旁人也不由自主地缺氧头昏。他床头搁着两个巨大的氧气袋。像婴儿离不开奶瓶一样,他也时刻捧着吸管。没睡着的时候,每隔几分钟就深深地叹息一声。那种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叹息。嗳!人怎么能发出那么忧伤而厚重的叹息呢?
  
  晚上和拥抱闲聊,他明天要搭火车回去了。把自行车拆卸成各种零件,准备随身带回去。我建议他把自行车直接托运回去,因为他途中要在西宁、西安两处转车,携带这么大行李很不方便。他一直说没关系,后来在我的追问下,他才说出实情,托运要200元,他身上买完票已经钱不多了。我拿200块钱给他,让他把车托运回去好轻装上路。他不好意思接受。我诚恳地说:“这点钱实在不算什么,在城市里也不过一顿饭钱。本来临走,姐姐应当请你吃饭为你饯行,但时间仓促,饭就不吃了,改为帮你托运吧。这是我对你的善意,只能接受不能拒绝。你返程轻松一点,我会放心很多。”拥抱回赠我他路上掰下来的牛角一只。一路日晒风干,已经不臭了。这只牛角后来一直插在我的背包上,雄赳赳气昂昂伴我走了一路。
  
  那个奄奄一息的怪叔叔突然插话,说:“哦哟,你格个姑娘儿,宁倒是冒好嘛!”我也用杭州话问他:“侬是杭州宁啊?杭州撒个地方宁哪?”怪叔叔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腾地从床上坐起:“啊!侬亚是杭州宁啊?……”一阵喘息,咳嗽。我赶紧给他倒水。递氧气袋,怕这位大叔闭过气去了。
  
  怪叔叔如见亲人,向我倾诉他的悲怆之旅。他是杭州某工厂的退休工人。不顾家人的重重阻拦,坚持要独自来拉萨走一趟。他有点自嘲地笑笑说:“我是来寻找我人生中最美的一段旅程。”
  怪叔叔年轻的时候,跟红卫兵大串联来过一次西藏。那已经是四十三年前的事情了,年轻的怪叔叔在布达拉宫串联游行的时候,认识藏族姑娘措姆。火热的年代,火热的青春,两个不同民族的年轻人怀着革命的热情如火如荼地相恋了。两人相约一起串联回内地。但几天以后他们在串联的人潮里走散了。怪叔叔在拉萨找了好多天,再也没有找到那个藏族姑娘。只好先随着串联的人潮回内地去了。他打算攒点钱回头再来拉萨打听措姆的下落。谁知岁月蹉跎,再来拉萨已经是四十三年后的今天。
  怪叔叔后来在杭州某工厂上班,到了年纪也就结婚成家,和大部分人一样,平淡生活。但是心底始终不能忘记年轻时候的爱人,想再见一面。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种渴望就越来越强烈。
  怪叔叔忧伤地说:“年轻格辰光嘛,木有时间亚木有洋钿,退休了以后嘛,时间倒是木佬佬,洋钿么亚攒下了几个,但是身体不行了。一辈子晃眼就这么过去了,我亚已经老了。”怪叔叔坐火车到了拉萨就高反严重,走不动路,气喘不上来,到拉萨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天天吃药,连灌氧气袋都是请人代劳,还没离开过旅馆。这确实是我一路见到最悲怆的旅行者。
  怪叔叔只知道那藏族姑娘是黑河县的人,就是现在的那曲地区。家里开了一个小小的藏茶馆,有个弟弟在孝登寺当和尚。
  我说:“凭这么点信息要找到一个人,而且是四十多年前认识的人,希望太渺茫了。现在都变了,肯定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怪叔叔感叹地道:“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但是总归是想着,有生之年,我要来一趟西藏。这是一辈子地唯一地一个愿望。来了,了了。不来,死嘛亚是不甘心。”
  “我想着嘛,趁能走动,再看一眼我们认识格地方。走一走我们年轻格辰光一道走过的地方。还想去她的家乡看看,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见面格希望肯定是很小,她后来亚不晓得嫁到啥个地方去了。”大叔眼里有一种明亮的神情,一闪而过。
  “可是,大叔,你可能这辈子都去不了那曲了。拉萨的海拔才3000多,你看看你,都快不行了,那曲的海拔平均在4500左右。”我这个人,有时会突然不合时宜地冷静而且理智起来。当我看到怪叔叔脸上惊愕加失望加沮丧的表情时。很痛恨自己这种莫名奇妙的冷静。
  我想办法安慰他,问怪叔叔:“措姆漂亮吗?”
  怪叔叔笑了:“漂亮,真当是漂亮格姑娘儿。”他停了一下,眼睛有点不好意思看我,看着对面空床位,笑道:“特别爱笑,我跟她讲汉话嘛,她有些听不懂,听不懂她就要笑,我学藏语,发音不准嘛,她听了亚要笑,有时候笑的腰都直不起来。我嘛假装不高兴,她见我不高兴,就唱歌给我听……”怪叔叔向着无人的虚空,眼神明亮,脸上带着有点不好意思的神情,微微笑着缓缓讲述。年轻的岁月在对面的虚空潺潺上演。如河流般流淌在心间。
  “大叔,你年轻的时候也很帅吧?”
  怪叔叔笑笑,摇摇头,然而还是很得意:“帅嘛谈不上,但也总归不难看。年轻格个辰光,个子嘛高高的,人也白白净净,哪里会是现在格个糟老头子地样子啊。”
  “大叔,人都会老的。但是你每次想起措姆的时候,还是她18岁时候的样子。对吧?她在你心里,永远都那么年轻美丽。我相信措姆想起你的时候,也是你年轻的时候的样子,永远都那么帅。你们在最好的年纪相遇相爱。爱意伴随年轻的岁月烙印在心底,这是一辈子最美的记忆。何必执着相见呢?见上一面,以现在这副老去的样子换掉心里最美好时候的样子,那多残忍啊?而且你们也不可能怎么样了,对吧?”
  大叔愣愣地望着墙壁,半晌点头:“是啊,都是老头老太了,也不可能说爱来爱去了。一辈子都过去了啊。”怪叔叔叹息:“有缘分的话,我们就不会走散,对吧?说来说去都是我们没缘分啊,没有缘分,我来找也找不到。我想想,我走一趟算是了结自己这一辈子的一个念想啊。有些人缘分只有那么多,也就是说,一辈子只有这见一次的缘分。多了,没有了。”
  
  客栈里,夜语叹息,说来说去,这只是个简单的故事。遇见,别离。转身,一辈子。
  那么远,那么近。远的是人生,近在心底。
  
  那天夜里,我梦见,怪叔叔每次叹息都从他嘴里喷出一片黑色的烟雾,一圈又一圈黑色的烟雾,轻轻地飘在空气里,惆怅又伤感,有个圆脸爱笑的姑娘,她对他,轻轻地唱着不知名的歌谣,藏语呢喃,轻柔地哼唱。生命就像一首透明的歌,轻柔地唱着,没有重复。
  我隐约担心着,快要下雨了。每当,下雨的时候,恋人们就要分别,今生永远不会重逢。
  
  我仿佛听到了淅沥雨声,那是红原上的雨。由远而近,静静沉寂在心底的雨水之恋。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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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4 06:40:44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张小砚 回复日期:2010-01-07 20:43:04    
  
  小砚西游记(第75话)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2009年8月26日 七夕
  
  (http://www.tibetsong.com/Musicplay/2707/107341.html 听首歌吧 孔雀锅庄)
  
  出拉萨,林周县方向,有一条河,岸边开满野花的河流,清澈平静,从草原中间去往远处,缓缓汇入拉萨河。
  河边水草柔软,赤足踩下去,那种触感非常舒服。正午阳光高照,岸边河水温暖。四顾无人,脱了衣裳,跳到河里游泳。
  
  我童年时故乡门前有条河流,春二三月里紫云英铺地正开,火焰般毕毕剥剥一路燃烧到夏始春余。秋天的芦苇飘絮,冬天的堤岸白雪皑皑……童年是每个人一生里最美好心酸的时光。是心底最深处的柔软,那是最好的时光,一种不再回返的幸福之感。足够我们在将来不管怎样失意的境遇里都有走下去的鼓励和勇气了。你的童年是小村庄,可是,你走不出它的边际,无论你远行到何方。
  
  河水不宽,我慢慢向对岸游过去。放松自己,仰躺在水面上,望见天空那么深那么蓝。在河水中看到的天空离我愈加低,仿佛伸手可触及,却又遥不可测。我突然忘了来时的路,它已消失无踪影。天空很蓝,河水很深远,我就在这里,朝那里望......
  
  河流中间水色暗沉,摒气探下去,深不见底。河下有暗流,极寒冷,如无形之手,迅速拖拽我去往未知远方,寒冷,沉默的远方。
  那一瞬间想要放弃自己,眼泪和在河水里,安静妥贴。却又本能放松身体,柔软如水草,顺水流方向浮出水面。已经偏离对岸几十米。
  慢慢向对岸游过去。临近河岸的时候,河水渐渐温暖起来。缓了口气,爬上岸,趴草地上晒太阳。远远的高山顶白雪皑皑,近处牛羊缓缓移动。仿佛道别时挥动的白手帕,云彩在天上旅行。不知何处来何所终。
  
  远处传来人声,公路上一辆拖拉机正慢慢停下,一群藏民大惊小怪咋咋呼呼,朝这边张望。我爬起来,飞快跳到河里,只露出脑袋,假装若无其事地看风景,不理他们。那帮藏民哈哈大笑,流连半晌离去。看他们走远了,我才游到对岸去穿衣服。
  
  趴在草地上晒太阳,头发滴滴嗒嗒滴水,将脑袋埋在草丛里,呼吸泥土的味道。想起一句话,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来的。
  
  一个人去游泳,像投河;一个人去投河,像游泳。太孤独……
  
  去年七夕,尚在汶川乡村支教。有人携酒下山,前来相聚。冒塌方、泥石流,夜雨荒山徒步数小时,可谓情深义重。帐篷小学校中,烛火摇曳,夜雨淅沥,把酒长谈。
  夜雨中听山体滑坡,隆隆如雷声,又有余震来袭,篷柱咿呀作响。伸手护烛火,坦然相视一笑,心中无惧怕,亦无惊诧。闲谈帐篷小学日常琐事,商量待天晴将各处小学帐篷加固,漏雨处再做缝补,可安度雨季。又算算办学经费,某处当节俭,某处或可增补。如此心思简静,没有蓬勃野心,亦无风月心情。一夕相顾,可抵十年尘梦。
  天明,见对面山体已垮塌大半,才知半夜帐篷顶砰砰乱响,原是飞石迸溅。相顾骇然而笑。
  
  又是一年七夕。旧事如天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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